“没有陛下的手谕,周祺如果擅自给兵符乃是谋反死罪,如今朝廷风雨飘摇,情形虽然不好,但不作为比有作为风险小多了,本宫对他可没什么信心。”封长念终于拱了拱手,冷冷的月色下,他那抹沉静显得格外令人信服:“如果殿下真的对他全无信心,那么想必,如今也不会与臣走这一遭了。”宋晖定定地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笑了:“这不是给你们的成功添些筹码么?其实别说是周祺了,就算是本宫,擅自用兵符也一样是谋反死罪。”“那殿下为什么还会来?”宋晖沉吟一下:“总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他是太子,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等宋启迎和顾长思斗得两败俱伤,他顺势而为,直接将他父皇尊为太上皇颐养天年,又替他扫清了后路。可他今天要做的事,是在斗争之中最蠢的选择,那就是自己下场,甚至站到了顾长思这一边。但宋晖做下这个决定只用了一个眨眼的瞬间。这么多年,看着后宫争斗、前朝争斗,他被保护得很好,可也看得太多,在那些倾轧与漩涡之中,永远有输家,永远有一方要死,如方氏、如郜氏、如周氏、如淮安王府。可身为上位者,不就是应该平衡各方势力,让这盘棋能够走下去吗?所以他做下这个决定,甚至将自己的前途置之度外,只为了自己肩上那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该有个人、有个上位者,为这件事情做个平衡,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于是甘愿被利用,做那个能够稳定大局的、至关重要的棋子。两人从小门翻进了周府,奇怪的是,一向戒备森严的周府中鸦雀无声,不知道是不是夜深所致,整个周府寂静得有些骇人。封长念和宋晖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往书房摸去。吱呀——木门推开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突兀,封长念打开火折,还没来得及照一照,刹那间,书房灯火通明,猝然到来的光亮令人睁不开眼,宋晖和封长念双双遮了下。再睁眼,周祺端坐在书房中,双目里犹有血丝,像是一夜未眠,等候在这儿多时了。他不意外看见封长念,但看见宋晖还是诧异了一下的,起身行礼道:“臣周祺,参见——”“闲话少叙,本宫要你的兵符。”宋晖摆了摆手,示意他废话少说,“没有陛下手谕,是本宫要用,本宫要调北军都督府的兵将支援北境十二城,是,现在长安城尚未收到军报,但本宫就是能够确定狼族来势汹汹,事后若有任何问责,本宫一概承担。”周祺被堵了个哑口无言,眼睛在宋晖和封长念两个人之间转了半天,才不确定道:“定北王的消息?”提到定北王,那些陈年旧怨就不得不翻了出来,封长念心底一沉,但还是实话实说:“是。”
“原来如此。”封长念急道:“周祺,如今是大军压境,北境布政使司很可能都被蒙在鼓里,届时万一大开城门,数千将士只能束手就擒,数万百姓血流成河——我们甚至没有嘉定之役时裴将军和昌林将军坚壁清野的时间!难道又要眼睁睁看着敌寇侵略疆土,我们只因为皇帝不言而无动于衷吗?”周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太子,叹了口气:“殿下,封大人,我究竟什么时候说过,我不给了?”宋晖和封长念闻言一怔。“周某不才,但身居兵部尚书之职,自然知道利害。”周祺从书桌上拿起两张纸,“这些天长安城动荡,我虽然没有牵涉其中,但隐隐约约能够猜到,我当时还在想,如果顾淮真的要造反篡位,那周某必定要为父报仇,为国除害。但是——”他手一抖,两张印好了兵符的调令清晰地放在宋晖和封长念眼前。一封调的是北军都督府的兵,一封调的是晋州都指挥使司的兵。他早早就准备好了,甚至想得更远,如果北军都督府来不及,那么晋州起码能够就近支援一把,撑个一时半刻。这东西落在别人眼里都是个死,所以他才会亲自在这里等宋晖和封长念来取,甚至已经做好了如果邵翊先来阻挠他,他以死相逼的准备。周祺沉声道:“但是,事先说好,我这兵不是借给他顾淮的,而是借给定北王的。愿此战,诸位能够一路顺利,马到成功!”他与顾长思、与玄门纠缠怨怼了那么多年,本以为他会是最难攻克的一道难关。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敌当前,对立如周祺也会敛去一身锋芒,明知皇帝未曾调兵,却也毅然决然地站在了顾长思那边。“国有蠹虫,人人得而诛之。”周祺说,“家恨前面,先有国仇。”正值黎明前夕有着最浓重的夜色,霍尘前脚踏入裴府,后脚裴府的灯便次第亮起,人头攒动。对于请裴敬高龄披甲上阵,霍尘是不好意思的,但论排兵布阵以及对北境的了解程度,放眼整个大魏,没有人比裴敬更加合适。裴敬倒是没有什么微词,其实从定北王回京至今,种种闹剧,种种意外,他不相信会与北境外的狼族丝毫无关,也早就做好了有此一战的准备,也将每次出征都看成了最后一次与家人的告别。现在一时半会儿都耽误不得,裴敬当即收拾行装要与霍尘一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