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想要治理这么大的国家,仅凭你一人之力是不够的。你需要亲信官员的协助,而在挑选官员的时候,你不应当再像今天这样,因为一个人的出生就否定了他身上的所有优点。身为君主,你要有容人之量。”接着担心他心中还不信服,我又说了一个发生在十九王朝后期的故事——生活在底比斯西岸的工匠村德尔麦迪那里的工头帕尼泊的事迹来。我隐去了事情发生的时间节点,只告诉他这个帕尼泊在德尔麦迪那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坏家伙。虽然获得了家中传承的手艺,却丝毫没有继承他父亲杰出的工作能力,甚至还败坏了他家几代人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他和村里的至少三个工匠的妻子发生了婚外情,他工头的职位甚至是通过贿赂官员得来的。可是就在他得到了这个职位没多久,他就检举揭发了当初帮助他谋得这个位置的官员。他还以权谋私,让工匠为自己建造墓室、盗窃施工现场的工具,盗发自己负责参与建造的陵墓。甚至在德尔麦迪那中还流传着他胆敢大不敬地坐在某一代先王的棺椁上的传言。图特摩斯听着我的叙述,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大概是想不到在国王的治下,居然还有这样道德败坏的人。“所以你看,即便是一个家族名声良好的人家,也可能在某一代里出一个这样的人渣。所以只以家世去衡量一个人的品德和能力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我为今日的谈话下了定论。这一次,图特摩斯终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不过能让你这样大费周章的为他说情,也许他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等他下次上课时,我可得好好听听看。”图特摩斯一边说这话一边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了一副少年人特有的狡黠笑容。我心一沉,觉得森穆特不会是要倒霉了吧?我正打算在好好劝上几句,忽然一阵凉爽地风拂过我的脸,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一瞬间我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半步。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一处能够看俯瞰整个底比斯城的高台之上。是的一个生机勃勃,人口稠密的,十八王朝首都底比斯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卡纳克与卢克索神庙因为离得太远,也还没有受到后世几位热爱修建巨型建筑的法老们的扩建。此时站在王城的高台上看去,还称不上十分的恢宏壮丽。可它以这样的姿态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不是后世那几经摧毁,斑驳,腐朽,落寞的模样。它们是这样的崭新,一切的伟大都仍在孕育之中,和这个古老的文明一样。而不算宽阔的街道两边,一间间木石搭建的低矮房屋有序地排列着,街道上,驼队、牛马、推着货物四处叫卖的小商贩,闲逛的孩童与头顶着东西的妇女。
有时还能见到一列卫兵自街巷里穿过,他们正负责着守卫这座伟大城市的安全。这是多少考古学家们梦寐以求希望亲眼得见的场景,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这就是几代学者,前仆后继,孜孜不倦着寻求的答案。古埃及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之一,它的都城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生活在这其中的居民,他们不是能够在青史留名的达官显贵或者杰出帝王。也没有他们那些令后世瞩目震惊地丰厚陪葬。我入目所见的这所有人,大部分都终将被彻底地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不会留下丝毫的记忆。除了如我这样的历史研究者,恐怕很少还有再有人想去探究这些生活在距离我们数千年前的底比斯普通人的生活了。但就诚如被奉为“埃及考古学之父”的威廉·马修·弗林德斯·皮特里先生所认为的那样,即使是这些不配在博物馆展出的,最小的片段,也是无价的历史见证。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与巨大的惊喜中难以自拔,忽然耳边传来一个颤颤巍巍地声音:“你……你哭什么,难道是底比斯将要遭大劫难了吗?”我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发现他也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浑身还有些僵硬,大概是被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想象所震慑。那副模样实在是太好笑,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图特摩斯,两个人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对方。图特摩斯皱着眉头,又询问了一遍:“你到底在哭什么?”语气颇有些不善。“没什么,就是忽然看到如此壮观的底比斯城就在眼前,心中感动一下子没有忍住。”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不再看图特摩斯,转而继续贪婪地注视着高台之下,来来往往到地人潮。“图特摩斯,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治下的百姓。他们不仅仅是你的子民,也是你的责任,作为一个国王,作为现世之神,你有责任带领他们过上富足安乐地日子。”我没有回头,不知道我的话语图特摩斯听到了没有,高台之上的风很大,在埃及炽热地阳光下也可以带来阵阵地凉意。过了好一会,见图特摩斯始终没有动静。就在我以为我的话被淹没在了嘈杂地风声之中,不曾被他听见时。眼角地余光忽然瞥见了图特摩斯地身影,他走了过来,在我的身旁站定,同我一起,注视的高台之下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