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龙蛇影外风雨声中（十一）

    老狼王失笑。

    尽管天色阴郁，可年轻的狼王踌躇满志，心中一片涤荡，自信能胜过天上的太阳和月亮。

    “从今日起，你只有一个名字，只有一个身份。”

    老狼王抬手接过酒杯，一口饮下这杯父子同酿的金月酒。

    “无方万岁！——”

    他果断而干脆地下令：

    “愿金月长存，永佑无方。”

    受了这传承的力量，便是真正的无方首领。

    他们沉默而迅捷地从酒坛中钻出，与早已整装待发的护院一起，形成一只装备齐全的狼虎之师。

    八十一诜诜兰玉长阶庭，九十九阊阖衣冠拜冕旒。

    曾经的苍术，现在的符离振臂高呼：“无方万岁！”

    术儿，接下来是属于你的时代，符离这个名字将会赋予你无上的荣耀，也会给你无尽的重担。

    老狼王枯瘦的手指点在苍术的眉间，微凉的触感让他轻轻合眼。

    “是他……”

    谢晴虹颔首，白纱微微晃动，一阵见血地指出：

    随着门扇洞开，宫人退下，一个挺拔的身影头戴玉冠，目光如炬，英姿勃发，鎏金暗纹黑衮服曳地。

    群情激荡，狼群应声呐喊：

    “——行动。”

    “惟我无方之君，自开天告终，帝命真人于世，入无方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帝赐英贤为臣之辅，遂定四方、平八荒，偃兵息民于田里，今地幅员二万余里……”

    凉风侵入肺腑，老狼王极力压住涌上喉头的咳嗽。

    司祝的声音越发高昂，与风同啸，长送祈祝：

    苍术在老狼王面前跪下，接受来自上任狼王的福礼。

    “守卫的狼群太少了。”

    与清冽醇香的酒液一同显露出的，是藏匿在酒坛中、闭气隐匿悄悄潜入王城的无数高大狼族。

    乐暂止，司祝跪读祝文：

    欢呼声中，符离端起一杯金月酒，双手举杯齐眉，呈送至老狼王面前。

    经年累月的勤政和丝丝入骨的病痛燃烧着这幅身体的精血，谁曾想老狼王年轻时也挽雕弓射月，策马壮游同载酒。

    雄浑的高喊回荡在山脉间，传入深深的宫墙。

    忽然砰砰几声炸响，酒坛碎裂，碎裂的响动被掩盖在山呼海啸的欢呼中。

    王城后方，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中，数百足有一人高的酒坛一字排开。

    我的日子就像西沉的月亮，落下就不再回来。

    听着前方传来的激情呼喊，掌柜白胖圆润的脸上褪去了一贯的笑容，显得神色冷肃坚硬。

    “吾王万岁！——”

    淡淡的金芒浮现，从老狼王的眼中，顺着手臂指尖，流转间汇入苍术眼中。

    撕开身后油纸裹着的包裹，雪亮的兵刃泛着寒光。

    奠玉帛，奏乐章。

    “父亲相信你，你会做的比我更好。”

    苍术眨眼，瞳孔中有光华流转，如同夜幕之上高悬的澄黄明月。

    韩耀魄轻轻抽一口气。

    “父王，这是您和儿臣幼时一起酿的金月酒。”

    “……诸臣下欲推尊帝号，是用以今年正月四日于无方之阳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祗，定有天下之号曰康平。”

    手臂间隙，符离偷偷向父亲眨了眨眼睛。

    群情激荡间，韩耀魄左右观望，看着纵情的宾客，悄悄拉了拉谢晴虹的袖子。

    医官平日禁止他喝酒，为了让这把老骨头再苟延残喘几年，他已是滴酒不沾。今日亲儿献酒，幼子已长成，他难耐心中的激动与欣慰。

    无需金舆代步，不用娇娥移花，狼族年轻的帝王精魂坚劳，一步一步走向正中祭坛，走向他的狼群。

    “吾王万岁！——”

    宾客们也举杯高呼。

    每任无方狼族都有一双眼，能看破虚幻、直抵本真。

    他低声道：“有些不对劲。”

    祭坛前，老狼王在此等候，看着他的儿子走过他曾走过的路，像是看见了年轻的自己。

    这也是我曾经的名字，曾经的身份。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那是即位祭坛的方向。

    苍术起身，转身面向自己的子民，黑金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早知道苍术身份非常，却不曾想是未来的狼王。

    授礼已成，祝词已毕。

人屏息。

    乐倌奏起景平之章，宫娥舞起羽龠之舞。

    今日即位庆典，人流密集

    百官朝拜，在场的狼族骄傲地看着他们的王，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啸，野性的狼嚎与庄宏的丝竹交融。

    燔柴炉，迎苍天。

    “我的儿子……”老狼王面有病色，却强撑起精神，消瘦的身躯在宽大的衣袍下显得空荡。

    “……那就是符离——无方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