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事情操心过问,难免有时会把强女人的架势带进家庭里,二姐夫不免会受她的锋锐之气,还是我跟妈妈常常提醒不过过了头。也幸亏二姐是聪明人,该放下身段示弱就能放下,没有跟二姐夫弄到离心的地步。
“二姐自幼管理我跟惜音,做长姐习惯了负责任,事无巨细总喜欢过问,凡事也钟意自己作主,做她的弟弟妹妹最幸福,做他的丈夫嘛,须有姐夫的胸襟和脾气才好。至于你那位好学姐荀小姐,我佩服她的智慧跟勇气,其他的,大可不必。事事都要抓在手里的强人在一起,无论男女相恋还是男人共事,没有一个善于让步的人总是会出事的。”
像工作生活中的很多事,陆浩云情愿全盘掌控在自己手中,免不了在婚姻中更显强势的,小妹聪明地愿意处处迁就她,反倒显得她弱势没主见似的。其实是因为她内外兼修,刚柔并济,就仿佛是上善若水中的“水”,不会盲目地以一己之力对抗环境,可是环境也无法完全摆布你。
他们两个人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珍卿调皮地把脚搁到他的肚子上,忽然一派寻常地说起闲事:“三哥,十三年前潘文绍家跟我家提亲,我只用了短暂的时间,就把一切利害得失想清楚了。适合潘文绍的女孩子,必定要十二分地爱重他,将天然的母性倾泄到他身上,替他担待生活中的一切顺逆方可。可这恰恰是我做不到的。而我所希求的,他也不能满足我。我十三岁就想明白的事,二十六岁就更能明白了?”
三哥笑着点头表示明白了,拍拍她屁股招呼她好生睡。他躺在旁边给她扇风,看着她睫毛颤颤渐渐睡着。
潘文绍对珍卿的格外留心,陆浩云在波士顿就看得出来,想不到两三年后他还是这样,这男青年倒是难得的痴情。陆浩云不屑去质问老婆什么,他甚至在潘文绍那里都不会点破,发生概率极低的事,很不必疑神疑鬼紧张得像个失心疯似的。
小妹提起婚姻合不合适的事,陆浩云也有自知之明,他从小被母姐管教照料惯了,下意识拿母姐管照他的风格,去管照他的亲妹妹惜音。甚至他成年后,又把跟惜音相处的那套办法,反运用到母姐等亲近女性身上,她们对这种关照当然是受用的。但讲实在的,他自幼到大的秉性卒难更改,他固然喜欢管照亲近的女性,但也嫌恶温驯寡智的泥塑木雕,也憎恶腹内草莽又张牙舞爪的女性,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让他尽心地管照。
在没有遇到小妹之前,他最多设想找跟母姐一样的女人做老婆。不知竟有小妹这样善变若水的女孩。她也有迎合忍耐你的时候,可你若以为她没有主见就错了。她会不动声色地观察你,一步一步地试探你的底线,找到合适的自处与交往方式,能令到彼此相安无事,这便是她的处世之道。难怪他当初下意识看她般般都好,她自幼适应了杜太爷的高压管控,又对父兄之爱心怀无限渴慕,而且内里聪明坚韧,不易为纷纭潮流所动。这个世上万千种格调的女流,他不知世上有谁比她更好。
邂逅故交的第二天早上,瓦里良号驶进鲁州东部的港口城市莒口。珍卿夫妇跟何潘二人都要去鲁州省治永城,三哥直接包下一个二等座火车厢,把潘文绍、何参议及其他随从保镖,统统安排在同一个车厢内,也免了闲杂人等的窥探打扰。
车上就算不能交流敏感时政,也可交流风土人情、文艺科学。在火车上坐了不到半天,连经历复杂一惯寡言的何参议,都感慨他们四人太适合在一起聊天,说陆三哥工商济世,易先生文艺名家,何参议自身军政高参,潘文绍是理科达人,他们四个人同聊一个话题,真是上天入地、无不包揽,连那些保镖随从也听得愣神。
珍卿从火车上看外头的景象,也比坐船的感受好一点。除了金波荡漾的永水时远时近,有时在夜色中仰望薄云中的沟月,也算得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象。只不过现在明明是万木齐发的仲夏,城里和荒野都给人萧条脏乱的印象。
何参议也不过分替家乡遮丑,说人们习惯向永水倾倒便溺和垃圾,近看有些地段的永水其实更不堪,又说崇山峻岭背后多少打劫为生的土匪、马贼。
其实公允地讲,鲁州省主席沈向华将军主政一方也有建树,可是用人不当造成司法混乱,擅自改革地税助长巧立搜刮之风,为镇压社会党屠杀无辜群众,这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去年,沈将军在某次对战东洋和伪军的战斗中,最初也是率领部下英勇作战,然而一旦他麾下队伍伤亡过大,或者跟友军战利品分配不均,他就马上不服听调、擅自撤兵,就算让友军蒙受巨大的损失,上头一再申斥沈将军都不在乎。而且还听说,这沈将军把鲁州当成他的独立王国,现下鲁州的地税早就不上交中央,连做面子交一点点也没有。韩领袖说不定已经记恨上这沈将军。
韩领袖据说最痛恨割据地方的藩逆,却对鲁州这位沈向华将军按兵不动,自然是多有掣肘无法下手。依珍卿自己的揣测,沈将军并没有给韩领袖提供太太的把柄——截收地税很多地方军阀都爱干,作为杀死封疆大吏的理由还不够份量。况且,沈将军麾下近二十多万私兵,也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韩领袖贸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