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告诉他们说,这葛馆长来了有俩钟头, 莫名一派愁头烦恼的, 在沙发上坐下就没起来过, 既不喝水也不去解手。
珍卿和三哥都晓得葛馆长为何而来。商事印书馆旗下的东方图书馆, 是印书馆历代学人苦心孤诣之作, 它的建立就是为了让学者们在乱世之中搜罗古籍、修复残卷。不过乱世时节世人心浮气躁,除了像杜教授和珍卿这种学者,有条件、有兴趣、有能力研究古籍的去借书, 东方图书馆长年都是门庭冷落。
该图书馆原来的总经理邹大成,是珍卿启明校长梁士茵先生知交,也是跟梁先生一样叱咤过风云的学界前辈。供职商事印书馆的彭寿曾叔叔曾说起过, 人称“学界八爪鱼”的邹先生在世时会挣钱, 东方图书馆再门庭冷落也能维持。可是邹大成先生一去, 书生葛馆长成了图书馆的顶梁柱,一个常年埋首故纸堆的学究, 哪有那么多筹集经费的把戏?图书馆经费多依赖商事印书馆的财政支出, 那点财政支出不够用了咋办?葛馆长只好顶着老脸到处卖惨求人。
其实这葛馆长真是一个有心人,他发现平京博物院移国宝南下后, 也有心将图书馆中珍贵古籍收存好, 最好能够分批放到妥当的地方储存。所以从两年前开始, 她就到商事印书馆本部申请经费, 但是一直未果, 后来到处求爷拜奶弄来一点钱。可每回弄来的钱一到东方图书馆, 经常是说没就没了,给他捐钱的人都怀疑他中饱私囊了。
怎么说呢,这其中涉及到古籍保护问题。东方图书馆各处搜罗来的经卷古籍,很多都是纸质松碎、风化发黄,稍一翻检整个书籍都会皲裂开,更别说随便堆叠起来长途运输。所以,葛馆长他们那些修复古籍的职业人士,商议的办法是先修复脆弱的经籍,免得搬移过程中造成不能恢复的损伤。所以葛馆长从外面筹集来的钱,几乎全用在修复古籍一项上,而且图书馆那些学究工作效率极低,成果小得让捐赠者想撞墙——当然,珍卿觉得这也可以理解,修复古籍是得像绣花一样,进一步猜想,他们大约觉得东洋人占不了海宁,做事也就急迫不起来。
而葛馆长痛苦地反思之后,觉得他们原来是本末倒置了,应将品相尚好的古籍先作简单修复,然后高效率地打包南移一部分,免得真遇乱子一并损失干净。他们调整工作策略之后,对于品相尚好的古籍简单修复加谨慎包装,需要的经费和人力并不比从前少啊。有心支持文化事业的阔人们,现在遇见葛馆长都害怕得想绕道啊,暗地说他是只进不出的貔貅,那么多经费不晓得花到哪去了。
珍卿和杜教授这些研究中国文化的,一直是东方图书馆的终实用户,当然能体谅葛馆长一片苦心,但珍卿觉得他们工作方式有问题。而且他们的钱也都是有安排的。珍卿《我和我的祖父》的先期版税,捐这里用那里都已经花光了。这个葛馆长化缘的金额未免太大,真是不挣钱不知钱来得有多难,所以他们现在也不可能砸锅卖铁去满足他。
其实,珍卿和三哥已替葛馆长挪凑了一些钱,目前凑得不够多有点拿不出手,又怕拿太多叫人觉得他们是冤大头,以后没完没了的——最近颇有人觉得谢公馆就是冤大头——所以此番,便再次叫葛馆长失望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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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礼拜开始在海宁国大上课,校领导们对珍卿客套周至不说,连从前在《新女性报》共事的钱缤,也作为中文系的教师和官员,一反常态方方面面给珍卿行方便,珍卿应该算适应了海大的教学,也要准备下礼拜到艺专上课了。
周末到了,珍卿在艺大开讲素描课之前,又去慕先生那继续请教如何给艺术生上课。到了中古文艺书馆,教学经验丰富的唐人礼师兄也在,便跟慕先生一块给珍卿传授经验。
讲了没有多大一会儿,慕江南先生给艺专打个电话,叫协助唐师兄处理教务还管慕先生杂事的朱书琴学姐过来,一通电话讲了老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