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和珍卿无意讨论白眉婚姻的不幸,也不愿意对伤心人卖弄自己的幸运,两个人干脆沉默以对了。
珍卿拍拍脑门笑自己傻,苏大姐、白眉学姐和宝荪夫妇都是华界的中学教师,校际运动会、教学质检大会和校际联考那么多,他们碰头认识的机会自然也极多。再加上两方住处隔得不远,又无意间晓得珍卿是共同朋友,自然来往得比其他同事更亲近些。
阿葵、白眉和苏大姐都是教师,自然而然谈起现在的女子教育。宝荪夫妇任职的闻道女中,除了只学国语、卫生、家事、计账、体育等的常科学生,还培养师范、政法、美术、纺织等专科生。苏大姐和白眉的群英女中原是师范学校,跟另外两所专科学校合并后还是以师范闻名。
珍卿还笑阿葵怎么没提起,阿葵不好意思地说忘了。其实阿葵有她自己的心思,她想跟珍卿多相处一下,故才没有特意提起别人来。在她的心目中,有时把宝荪还排在珍卿后面。
宝荪走了没有一会,珍卿琢磨待会去玉河街道,去看看昔日故交苏见贤大姐。不意她才刚想到曹操,曹操就自己送上门来。原来,苏大姐夜校里有孩子住这边,听说宝荪家来了开两辆汽车的贵客,便不揣冒昧地过来撞运气,没想到被她们撞个正着了。原来,宝荪夫妇跟苏大姐、白眉学姐都认识。
白眉学姐也是珍卿的老相识,从给基青会女工学校招生就认识,她的职业轨迹跟苏大姐同出一辙,却不料五六年间她已结婚生子又将离异。白眉学姐婚后拼事业又顾家庭,整个人都熬得不成样子了,依然难顺翁姑丈夫之意,逼急无奈才选择离婚这条路。她为孩子宁愿净身出户,可男孩子太不容易争取,离婚官司正托同学打着。显然不理想的婚姻很摧残人,提起让人焦头烂额的离纸官司,苏大姐低声劝慰白眉学姐半天,也解不开她紧锁的愁眉。
吃完饭三人乐呵呵继续聊着,保镖张四喜从外面进来,突然告诉大家一件好消息。说来还是得益于保镖头头黄皕,此人是个心路伶俐的稳重人,珍卿不论有何事吩咐他,他都能高效率地办妥,明明不是海宁本地人,这群人来没多久就把海宁路径摸熟,还在三教九流间叙起亲朋故旧的关系。珍卿从他们身上看到滕将军的用心。刚才珍卿叫黄皕给阿成说,帮忙找找阿葵的房东袁太太。黄皕不但电话转告了阿成,还顺道叫自己的同乡兄弟留心,没用两钟头就找到了袁太太。
年被当局羁押过一回,后来,俞婉学姐就主动离开了《新女性报》,免得带累报社。这点情况珍卿也是知道的。
宝荪听了张四喜送来的消息,忙说要报知还在找人的袁先生,一声声叮嘱珍卿别走得太早,他过一会准回来,珍卿还不及答他他就跑得老远。
宝荪离开之后,珍卿问阿葵准备在哪生孩子,阿葵说约好了最近的巩桥医院,产期一到准有产床给她。珍卿就留心记下这巩桥医院,预备打听一下条件如何。
相比在座四位女性上中学时,现在女子教育的规模和质量有长足进步,知识女性由学校进入职场,与男同事同台竞技、挣钱养家,已经是大城市的职场常态。阿葵和苏大姐都欣然表示,看到她们传道授业的优秀学生,毕业后进入职场自食其力,继而在婚姻大事、家庭事务上,争取到一定范围的自主,比自己取得了成就还自豪。
珍卿和宝荪夫妇谈了很多,大家对时局都不大看好,珍卿交代两人不要置办贵重物品,有朝一日若因战火而搬家,贵重东西带不走就太心疼了。
苏大姐见气氛愁惨,拉着珍卿转移话题:“今天我还跟白眉在说,冥冥中跟你杜大小姐有缘。宝荪和阿葵就不必说了,教学质检大会上竞争就认识的,谢公馆给他们送结婚贺仪,我正好也在,才知道原来是故人的故人。慈济会的方清平先生,是我们群英女中的校董,跟令堂谢女士一同做慈善,我们正是信任二位大德善士,才到孤儿工艺院一尽对社会之义务。珍卿,说起来,我们在工艺院教编结、造花的教材,还是当初你们为黟山的女工收集编攥的,人生缘分真是玄妙,有缘的想躲都躲不开。”珍卿也附和着感叹一番,问她们在孤儿工艺院上课的情况。
可是为自己的学生自豪
珍卿见到风采如故的苏大姐,想起没有音讯的荀学姐,当下百感交集,难以跟眼前人说。几人互致别后思忆之情,又相互讲起各自的近况。苏大姐的扫盲夜校还在办着,珍卿常年托家人关照经费,自然晓得。但近年国土沦丧,民人流离,街上的乞丐贫儿越发无算,苏大姐和白眉白天教书,晚上管理启明扫盲夜校,稍有一点空闲时,还去慈济会开的孤儿工艺院讲课。
原来,昨天袁太太在大儿子那吃瘪,气得神智又不大正常了,就凭着一股冲心的火气,找到记忆里田春柳跳舞的歌厅,指天嚷地叫田春柳还他儿子。正营业的歌厅被个疯老太搅和,客人来了也嫌晦气走开了,袁太太被歌厅的帮闲打了一顿,丢在路边沟里倒伏了一整夜,过往者没一个动恻隐之心的。讽刺的是,最后还是一个在教的中国人,把袁太太拖到教堂里简单施救。可惜袁太太又气急而疯,说不清住址别人也没法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