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醒来的时候,芸儿感到头顶一阵钝痛,下巴上缠了纱布,伤口已经被包扎了起来。周围放眼望去都是各色的箱子她到底没撑住。
但刘长吉竟然把她留下了,芸儿唯独没想到这件事。
低头一看,床脚躺着一个打盹儿的小太监,芸儿认识他,是一年前刘长吉救下的一个快饿死的内侍,取了名儿叫小条子。从前她带饴糖来这的时候,小条子就老是叫她芸姐儿,然后厚着脸皮讨要她孝敬给刘长吉的吃食。后来,她什么都带两份,一份在进去前塞给小条子,另一份孝敬给刘长吉。
小条子,什么时辰了?芸儿捂着头顶,推了推小条子的肩膀。
芸姐儿?小条子睡眼惺忪,嘴里囫囵说了一句。现在应该寅时吧。
嗯,我昨儿怎么在这睡下了?
你昨晚烧了一夜,干爹就让你在这睡下了。小条子揉揉眼睛,站起来,肉嘟嘟的小脸看着很喜幸。
刘干爹可有留下什么东西?她感觉膝盖像是碎了一般疼,却怎么也记不起到底是怎么弄的。
哦,干爹说等芸姐儿醒了就把这个交给你。小条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袋子的味道就告诉了芸儿那是什么。还说初二巳时去看花。
芸儿记下时间,关心起小条子。
小条子,你守了一夜?
嗯。小条子在床边一坐,点点头。
还帮姐姐包了伤处?
小条子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才说:嗯。
姐姐谢谢你,过两天给你带糖来。芸儿摸了摸小条子的脑袋,把被褥理好了才拖着两条腿往回走。
小条子到底是小孩儿,听了有糖就乐,说:芸姐儿,你等我长大点就做我对食吧,有干爹做媒,你也少做活,我也天天有糖吃。
就怕你到时候就看不上我喽。芸儿出门前逗了一句,心想真是童言无忌。刘长吉若是在这,听了这话怕是会真的把她打死。
长安殿内,白纤纤醒来时见是烧水宫女小满给自己梳洗,心里有点慌。虽然习惯了芸儿平日里出去做自己的事,她这回一晚没回来,她还以为她半夜里遭了那个祝侍卫的毒手。看见她回来时脑袋顶的纱布,吓得不轻,听说了她去了趟北所,就只是被公公们罚了,也算松了口气。
好歹是触怒了些公公,不是什么大主子或拿刀的侍卫。
芸儿打发小宫女做差后就回去了就躺下休息,今日已经三月三十一,她的计划距今只有两日,明天徐瑾来的时候绝不能出差错。
躺下后,她一天都在做噩梦,梦到她入宫前的日子,梦到她在宫里的第一个冬天,梦到红雨为了她受尽内侍监折磨
烧退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芸儿透过牙房的小窗,看到即将落入西山的明月,手指摩挲着自己颊侧的纱布。
刘长吉这样发怒,她是从未见过的。自己半辈子在他的庇护下长大,因为白纤纤的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在芸儿的料想之中,却依旧让她感慨。
自己唯一一次被留在他的房内过夜,竟是因为他和内侍监要利用她,做那些她自己都不齿的手段。
此事完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两清,各为其主,必要时在次刀兵相见也不无可能。
也不知道小条子以后没了她,该从哪找糖吃?
刘长吉如今恨透了她,恐怕以后连提起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允许,更别说像她一样给小条子贴补吃食。
明明是平时想都不会多想一下的事情,芸儿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可怜起小条子。
今日到底还有未完的事儿,芸儿撑着还有些热的身体做起,慢慢地解开纱布,头顶的伤口吹了夜风,好像在躯壳上开了个洞,魂魄都从那里散出去了一般。
混着血腥的药味飘进鼻腔,芸儿攥着那纱布,心里无端地生出一股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