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锦绣 第4节

    “你说我没礼数？我才出宫，竟不知道外面人这般藐视圣上，藐视宫规，宫中规矩是历朝历代所定，我这一身规矩尽是宫中女官所教，便是皇后也没指摘过我的礼数，你这乡野婆子，倒自认比皇后还了不起？”

    梁一上，再铺上瓦片，晒上几日，屋子就能住人了。

    接过荷香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方才沾到手上的血迹，她刚才丝毫没收手，张媒婆嘴角被打出来的血混着鸡血一起，正淅沥沥地朝下淌。

    元绣正招呼来道喜的叔伯婶子们留下吃中饭，乍然听见这声音，心里只想着这是谁家也挑在今儿办喜事。

    一群人抖似筛糠，连挂红挂绿的箱子都不敢抬，跑的最快的便是开始当头抱着两只大雁的护院。

    她话还没说完，元绣又是一巴掌，“原想放过你，只是不料你这般没个轻重，口中胡言乱语还是不歇。”

    元绣脸上挂着笑，村里人给她让开一条路，媒婆身后跟着一群家丁护院，肩上挑的手里抱的，东西足足排了有一里长，跟赵家今儿上梁挂的红绸一对上，确实像是办喜事似的。

    连她都被热闹吸引了，余下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声音，于是大家伙一个接一个跑到门口去看，兴许运气好还能要着喜糖。

    元绣向来没什么好奇心，也不爱凑热闹，看有婶子招呼她过去看，才知道外头敲敲打打那些人是冲她家来的。

    穿红戴绿，嘴抹的红光光油亮亮的媒婆手帕一甩，还没到门口一双小眼就朝赵家院里扫了一圈，只等看见赵大胜跟李兰花，当即掐着腰，捏着嗓子：

    新居上梁这日，赵大胜在门口放了炮竹，炮竹声才歇，远远的又听见炮竹声，不光是炮竹声，还有敲锣打鼓并捏着嗓子道喜的声音。

    “原本咱们就属于外来户，当初逃荒连家都逃没了，又在哪里去找宗族呢，零零散散的姓氏更不能叫咱们聚在一起，遇着这种事儿，只能白挨欺负罢了。”

    张媒婆两股战战，连赵家门槛都没进就灰头土脸叫人搀着走了，偏元绣临了还喊了一声：“回去叫你们老爷亲自来，我便瞧瞧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今上英明神武，如今连一品大员都不敢鱼肉乡里，偏他横行霸道，目无百姓，我偏问问他可通大武朝律例？眼中可有当今圣上？”

    开始杨老财买地那会儿，也有人不愿意卖，不过后来频频出事，不是家中孩子遭拐，就是壮劳力遭害，无奈之下，只能忍气将地卖了，起码命在。

    赵家一直热热闹闹到十一月初，新院子跟外头院墙全是青砖垒的，北地十月飘雪都是常事，今年却比往年要暖和不少，一直到上梁这天，第一场雪都还没落下来，这于盖房子是好事。

    “哪里来跳大神的！我们家上梁之喜，存心来捣乱的不成？我今儿且叫你再清醒清醒！”趁张媒婆还没反应过来，元绣反手又是一巴掌狠扇在她脸上，荷香偷偷把供桌上的冒着热气的公鸡血端过来，元绣兜头浇了张媒婆一身，“即是中邪，我今儿便叫你好生醒醒神，莫要冲撞了我们赵家先人。”

    一番话说的张婆子险些跪倒在地，天老爷，她连县太爷都没见过，何况皇上皇后。后面跟着的护院家丁退远了些，他们知道好赖，眼瞧着赵家姑娘就不是好惹的，回去请老爷定夺就是，何苦上去挨大嘴巴子呢。

    听她爹说完，元绣大致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她沉默很久，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赵大胜松了口气，自家姑娘打小就是那有仇必报的性子，若是挨欺负了，须得报复回去，现在看来倒是稳了很多。

    元绣推了推她，荷香看了一眼她奶，又看了一眼她爷，见大家脸上都是喜悦，才放心拉着小姐妹们一起去抢糖果。

    “恭喜恭喜，咱们杨老爷听说您家大姑娘才貌双全，温柔贤惠，想聘您家大姑娘做三姨娘，您老快些准备准备做老丈人啦！”

    张媒婆显然也是见惯世面的，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鸡血，皮笑肉不笑，“好姑娘，您这礼数属实叫我这老婆子开了眼了……”

    兴许是自己也谨小慎微久了，赵大胜以为元绣只是好奇，压根不知道她想着要叫杨老财栽跟头。

    赵大胜眼前发黑，李兰花气个到卯，向来弱声细语的两人不约而同道：“你胡说什么！”

    前几天日子不大好，唯独今天是个大吉日，中梁在娘娘庙供了好几天，一早又摆了供桌祭了神。

    专挑今天来，也不知想恶心谁。

日子反倒越来越过不下去，甚至到了不赁杨老财家的日子就过不下去的地步。

    花生红枣还有糖块都是早早买好了的，兴安也混在一堆孩子里头抢糖块，荷香跃跃欲试，不过她觉得她是大孩子了，也不好意思跟一群萝卜头抢。

    媒婆刚想开口对元绣说刚才的胡话，元绣狠狠的一巴掌就落到她脸上去了，嘴打歪了不说，头上带的红花也一并掉到地上。

    请神婆掐指算准了好时辰，一群人才把刷了红漆的中梁架上去，村里有经验的人先念过上梁词，然后几人一起，从箩筐里抓了花生糖块，自上往下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