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空稀稀疏疏飘着几粒星子,大抵因方才下了阵雨,清风吹来,外头竟稍有些冷。
“没事儿。”吴十三大剌剌地挥了下手,笑道:“我用过饭才来的,不饿。”
“夫人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约莫子时,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远方小路终于传来阵轻蹙的脚步声,很快,吴十三便出现了,他的头发稍有些凌乱,不知是因为心急还是跑得太快,白皙面颊潮红,如羊奶中撒了把胭脂粉,他仍穿着那身旧了的武士服,手里提着个藤编篮子,三步并作一步地冲上前来,兴地喊:
玉珠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抹去泪,盯着吴十三,“那你呢?我死了你会笑还是哭?你……就不难过么?”
这几日,玉珠哪儿都没去,就躲在道观里,整日整宿的做衣裳鞋袜,七月廿三这日清晨,事情终于有了点进展,吴十三在后大门口的石块底下压了张纸条,说老时间、老地方见,有重大发现。
玉珠转头望向藤篮,篮子里垫了块白绸子,葡萄显然是他一颗颗摘下后洗干净的,上头还有水珠,她捻起一颗送嘴里尝,甜似蜜的汁水顿时席卷了口齿,“你给我送了好果子,可我却没给你备饭。”
“当然难过了。”吴十三脱口而出,耸了耸肩,“我这不是怕你恼,不敢当你面说罢了。”
吴十三越发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这葡萄可是从鄯善运来的,有银子都买不着,个大皮薄,可甜了。”
吴十三失笑:“你若是有这种心思,可就真干傻事了。你细想想,你若是死了,魏王回头换个美人儿追求耍弄,陈二爷丧妻后肯定会续弦,人家洞房花烛的时候,你坟头草说不准还没二指长,还有讨厌你的戚银环,更会拍手叫好,至于洛阳那些说闲话谩骂的人,他们本就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只会在你死后大肆议论,绝不会影响他们吃饭睡觉,可但谁会真正替你难过呢?你的兄长侄儿,照顾你的福伯璃心,还有你的女儿。”
玉珠只觉得他身上热气逼人,忙往后躲了些,蹙眉瞧去,原来是一篮子葡萄,蓦地她就不开心了,那不阴不阳地嗔了句:“吴先生怎么每回来,都要拼命给我投喂那么多吃食,妾身又不是弥勒佛,哪里有那么大肚子。”
见她一声不吭,气得唇都有些抖,眸中浮起了泪花,吴十三总算察觉到不对劲儿,半蹲在她面前,柔声问:“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
但逃也要逃得有水平,如若能完整抽身,且不让魏王迁怒于袁家,那就好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指望到吴十三身上,看他能不能带回来有用消息。
吴十三立马坐端了身子,头略侧过些,正色道:“要想探知魏王女儿的事,莫过于找王府积年伺候的嬷嬷问最好,我潜伏进王府,使了点手段,得知这色鬼老头的确在多年前和王妃生了个嫡亲的女儿,闺名叫月遥,当年魏王对这个小女儿宠爱不
那瞬间,憋闷了好几日的情绪瞬间崩塌,玉珠委屈地哭出了声,断断续续地将那日下山遇到了陶氏,谁知当众羞辱,又同陈砚松吵了一架以及最近关于她和魏王香艳流言漫天飞的事倾诉了出来。
吴十三想轻抚她的背,可又没敢,蹲在最底下那级台阶上,双手托住下巴,仰头望着女人,柔声哄:“你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他们。如果非要说你的不对,那就是你实在太完美了,那些个孬人就忍不住想攀折一下你,偏生你性子太直,不肯屈服,这事儿若落到戚银环那种女人身上,她才不在乎,左右她得到了利益,旁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去,可你不一样,你是好人家的女儿,那些流言就像刀子一样,杀得你很疼。”
吴十三被玉珠这劈头盖脸的脾气弄得有些懵,左思右想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她了,笑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俗话叫能吃是福么 ?你瞧,这葡萄是紫的,你今儿穿的衣裳也是紫的,倒正赶巧了。”
玉珠气得白了他一眼。
细瞧去,他脖颈聚了曾细汗,似乎淋过雨,衣裳微潮,沾了泥的裤腿高高卷起,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出块黑影。
玉珠破涕一笑,卡在喉咙里的郁闷散去不少,她下巴朝前努了努,吴十三立马会意,乖觉地背对着她坐到了最下面那阶。
其实他还妄想着玉珠还会像上次那般,给他做好吃的凉面和炖肘子,特意一整日没吃,将肚子空出来,谁料见她两手空空等在观外,难免有些失落,哎,不过能见着她已然是求之不得了,少吃一顿又算什么。
“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到这么些人、这么些事!”玉珠啜泣恨道。
玉珠嗯了声,问:“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笼中,所以她一定得逃。
“是。”玉珠头枕在胳膊上,泪不自觉流下,将袖子打湿了一片,“昨儿我正做着针线活儿,手边有把剪子,我都想划了脖子一死了之,也算清静。”
玉珠将提前备好的大包袱放在最上面那级台阶上,坐上头,惴惴不安地等,后大门的屋檐下今儿只悬挂了一盏灯笼,只能照亮方寸,越发显得周遭漆黑、安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