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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丰收祭典(x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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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奥博喝完浓汤,觉得有些腻,他招手示意女佣为自己倒一杯清淡的果酒解腻。马上一位女佣就低着头前来,她捧着酒瓶,为扎奥博倒酒。就在女佣微微俯身倒酒的那一刻,扎奥博听到了女佣的一句若有若无的呢喃:“弗兰塔尼亚。”

    亚当放下酒瓶,离开会场。他脱下女佣服,换上黑色斗篷,长舒一口气。

    茱丽叶重新开始刷自己的指甲,可甲油竟然涂到了手指上。她的手随着她的心一起颤抖。十六年,自从战乱将她和家人分离,她已经十六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了。十六年中,她被卖身为奴,又沦落风尘,漫长的时间将她对家的记忆洇渍得模糊,如今她已经不能记清家人的长相了,家,对于她来说,是胸口这一尊小小的、残破的残缺木像。她每日每夜向爱神洛林祷告,希望在她祷告的同时,她的家人们也进行着一样的祷告,那样当爱神洛林接收到她的祈祷时,或许会给她的家人一点神启,告诉他们她一切都好。

    龚古尔夫人满腹疑窦,她不知道龚古尔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但既然此刻龚古尔以性命担保,她也只能暂时按耐不动。

    他赌赢了。

    “所以呢?为什么要告诉我?”茱丽叶反问。

    龚古尔夫人一直密切地观察各位来宾的反应,她尤其注意作为首席客人的扎奥博神父。当她注意到那位给扎奥博神父斟酒的女佣并不是龚古尔府中的任何一位女佣时,她惊诧得立刻就要站起来去阻止那位可疑的女佣——但这时坐在她身旁的龚古尔及时按住了她的膝盖,阻止了她的进一步行动。

算新主教上任,他也有信心继续坐稳神父的位置,只要龚古尔不出乱子。

    扎奥博抬眼观察龚古尔,只见他正和一位贵族小姐友好交谈,似乎并没有留意自己。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扎奥博开始忍不住怀疑,是否自己对龚古尔多心了。

    同样时刻留意扎奥博神父的还有他带来的两位修士。他们察觉到了扎奥博神父的片刻迟疑,两人相视一眼,就要上前询问,却看到此时扎奥博神父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行动如常。扎奥博神父甚至还对他们笑了笑,示意他们不用过分紧张。

    茱丽叶的决断比亚当想得更快。她迅速找出纸和笔,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文字,又大篇大篇地涂掉,最后揉成纸团再重新写。亚当耐心地等待茱丽叶写完信,他眼看着茱丽叶越写越少,最终只将一张写了几行话的信纸封入信封。她转过身,将信封递给亚当,亚当看见她的脸上有两道闪闪发光的泪痕。茱丽叶又想到什么,她挣扎了一会儿,含泪将那尊残破的小木像放在亚当的手掌心

    她该为了亚当的一个承诺,赌上性命背叛扎奥博吗?

    他对上了女佣隐藏在波奈特草帽阴影下的双眼——那双眼中,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欲望,在那片黑暗中,扎奥博仿佛感觉到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而他又变成了十二岁大的孩子,在黑暗中追逐着弗兰塔尼亚的身影。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要反抗这片黑暗,但弗兰塔尼亚的幻影牵住了他的手,他就再也不想逃离。

    不,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懈怠。

    他想起了再次去见茱丽叶的那个夜晚。

    亚当说道:“我的谋划是逃离酒窖。”

    “你也不想留在酒窖吧。”

    龚古尔噙着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回答:“亲爱的,不用紧张。我以性命担保绝不是要谋害神父,而是要让他加入我们。”

    亚当想了想,认真说道:“我确实没法保证带你离开酒窖,但你难道不想知道家人的消息吗?如果你肯我帮我,我可以保证,在我离开酒窖以后,我会为你给家人捎一封信。”

    茱丽叶涂抹指甲油的动作停住了,薄薄的一层红色甲油迅速干在指甲上。她沉默半晌,才懒洋洋地回答道:“你在骗人。”

    亚当笑了笑:“或许吧。但逃离酒窖是我的谋划中必须的一步。”

    茱丽叶涂着指甲,不耐烦地说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没什么好说的吗,又何必再通过路德里来见我?而且这次你连甜酒都没带,我可要告诉菲奥娜妈妈。”

    龚古尔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龚古尔:“你在玩什么把戏?你难道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谋害神父会让我们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吗?”

    扎奥博心神巨震,他慌乱地抬起头,想看清女佣是何许人也。弗兰塔尼亚,这个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名字,在他的生命中埋藏了四十多年,是他在成为神父之前最隐秘、最见不得人的罪孽和欢喜,是他用尽四十多年也无法忘却的回忆,也是让他沉迷酒窖的罪魁祸首。他的思绪迅速流转,知道弗兰塔尼亚这个名字的人应该都死绝了,面前的女佣,难道竟是地府归来的幽灵?

    “就算我想走,我也走不了。你知道我的客人是扎奥博神父,我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他不可能让我活着离开酒窖。我相信以你的容貌和勇气,有的是办法离开酒窖,但你是没办法带我一起走的。”茱丽叶冷漠地回答。从接待扎奥博神父那一刻开始,她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再也不抱任何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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