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當初簽署契約時,陳默從沒想過會是這麼過份的工作內容。
「得過且過、能推則推、準時收工、放假失蹤」,應該是他此生唯一的座右銘才對。
可加班72小時後的陳默正在做甚麼?他拿着美工刀在橘紅色的畫紙上鎅出一個個心型,即使有作為雛型的膠片輔助,沿着虛線出走的刀鋒,已經把心心弄得愈來愈像屁股了。
天殺的,到底是哪個傢伙說回粉絲信就是要手寫才有質感,還要弄甚麼有的沒的手作可愛裝飾才有反差萌?
明明只要下單讓印刷廠來弄就好了。
「啊,是在弄桃子嗎?」
一個沙啞的嗓音從後響起,陳默紅着眼睛轉過頭去。正準備要發作,可一見到那個一頭銀髮、慈眉善目的男人時,蜂湧而上的火氣卻像煤氣爐燃點的火焰般,隨着按扭180度的扳度一下子被捏熄了。
「灰叔」陳默有氣無力趴在桌子上,美工刀的刀鋒隨手臂伸得直直的午夜12時正好與時鐘指針重疊。
「到底要弄多少的量啊?不然我也來幫忙好了。」被稱作灰叔的男人在桌上放下保溫瓶,一邊已經開始將畫紙划往身邊。不知道是否因為左手還掛在三角巾的緣故,那動作略顯笨拙,讓人忍不住要出聲制止。
「灰叔,你就別亂來了。搶了我工作不說,一會兒風哥知道了,罵的還不是我?」事實上陳默也這麼做了。憑持着年輕身壯力健,他一把將畫紙反拉回自家陣地。
灰叔看他這樣,聳聳肩也不好堅持,只將保暖瓶往陳默處推了推,邊拉過摺椅坐下邊說了聲:「那休息一會喝口湯吧?」
「多謝灰叔。」與其讓我喝湯,不如讓我下班。陳默熟練的將保暖瓶蓋扭開,淺淺的呻了一口,是蘋果雪耳的味道。
明明當初就是憧憬閃閃發亮的演藝圈,想充分燃燒作為迷弟的生命才加入的。誰知可惡的聲藝竟將他踢到戲劇部當助理﹗當初說好的演唱會看到飽,見證新曲誕生的瞬間,感動到忘記心跳的顫抖現在都到哪裏去了?思考人生的陳默眼神都有些浮了。在電視劇拍攝的空檔中,為聲藝的看版演員宋沐林製作嘔心的粉絲回信(對了,好像有個專門的名字叫「Leo' s Pick」),與初心不知偏差了幾百萬公里。
幹﹗當初的入職志願是填來白費紙的?
不過,現在說想要辭職,好像略欠道義。陳默邊喝湯邊略向身邊老神在在的男人。灰叔大約在2周前的拍攝左手骨折,自己也是差不多時間到職,擺明就要他來做支援輔助角色的,便是打遊戲也不應在這時候跑了吧?
千禧年後出身,身為被標籤為草莓族的世代,19歲的陳默放下了保溫瓶,有些倔強的繼續鎅起「屁股」來:「湯很好喝,灰叔,辛苦你了。」
灰叔聞聲一怯,過後眼中又流露一絲柔光,有點生硬的道:「也沒甚麼。只是湯包而已,用熱水焗一焗就好了,還真是方便的時代呢。」
陳默不動聲色的歪過頭,思索對方話中的話。說來灰叔的正式職務應該是宋沐林的茶水兼私人助理,現在一手半殘,助理工作肯定是做不好了,斟茶遞水的專業又有被取代的趨勢,是中年危機了嗎?還是說
『灰。』
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另一把聲音又從門縫鑽了進來。
陳默順着聲音的牽引看向灰叔身後,門後黑沉沉的,一抹寒光透過厚重的鏡片折射而來。宋沐林的經理人聶如風就藏身在鏡片後,也不進房,只是一再喚到:「過來一下,沐林今天有點不太能集中。」
灰叔的身體一下子便僵硬了,片刻即條件反式彈起,被撞開的摺椅傳來「吱」的刺耳聲響,像極了人的叫聲。
「過來。」似乎對僵持的局勢非常不滿,聶如風馬上又下達口令。「你幫他的忙。」
灰叔沒有作聲,低着頭,側肩便從聶如風身邊擦過。聶如風倒沒在意,白嫰的手搭在門把上,目中寒光一閃,正色便朝陳默道:「默仔,別偷懶了。100個,今天內就給我弄好。」
嘖。陳默咬咬牙,也不好作聲。門馬上緊閉了,房間也回復原先潔白無瑕,死寂荒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