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云簌这一昏到第三日才有了要醒的迹象。
虽然气息脉搏都弱,但也算是撑过来了。
谢临川几乎没合眼,给他喂药擦身,抱着他说话。怀里的身子绵软瘦弱,好像怎么也暖不热,谢临川实在很怕这清清浅浅的呼吸哪一刻会断了。
看着眼前无知无觉的人,他总是无端地想起过去来。
云簌长他一岁,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对他照顾颇多。谢临川性子闷了些,又极少出山门,纯阳武学静心养性,情爱之事似乎离他很远。但他知道他喜欢这个温温柔柔的万花大夫,喜欢看他低头写方子时垂在身后的墨发,喜欢看他握笔时微微皱的好看的眉,也喜欢听他轻声说话,像春风吹散华山终年不化的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全身上下的线条都是柔和的,不觉让人生出亲近感。
后来他们成了恋人,他把云簌按在晴昼海的花丛里细细的吻,吻出人压抑细密的喘息。
云簌向来纵着他,在花海里胡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紧紧攀住他的后背,在小幅度的顶弄间轻轻颤着腰身将脸埋进他怀里。
而他会抚着云簌身后的黑发安抚他,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云簌的身子像是忽然不行了,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忍着一身病痛伴他游历,面上丝毫不显,直到再也掩不住虚弱,他才知道爱人的身体到了何种地步。
他少有的拿出强硬的态度,要带云簌回谷,云簌想了想,说落叶归根,也好。
他听着这话,心里又酸涩又气愤,气自己为什么不顾云簌的身体带他在外奔波许久。
可是云簌很高兴,他说谢谢道长让他看过这么多风景,这几年他过得很开心。
榻上的人还昏睡着,眉眼柔和,还是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正想着,云簌的呼吸重了些,颤了颤眼睫,慢慢掀开了眼帘。但他似乎只是睁开了眼睛,人还没有意识,眼神迷迷蒙蒙的,没有焦点。
谢临川将他的发顺在耳后,轻柔地摸着他的脸等他清醒过来。
终于,云簌知道抬眼看他,四目相对,让谢临川想要落泪。
云簌张开唇想说什么,但只字未说出就是一阵低低弱弱的咳。谢临川怕他呛着,轻轻将他抱起来些,顺着他的胸口,等他的咳嗽止了,又给他喂了两口水。
云簌昏睡得久了,只觉得浑身绵软,眼前也雾蒙蒙地看不真切。身下的血已经止了,只是腹里还有些闷闷的痛,他吃力地抬手去摸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有些弧度,已经几乎恢复了平坦。
谢临川看见他的动作,也将手覆上去,轻轻揉了揉。
两人一时无言。
谢临川向来不甚会安慰人,只能用脸去蹭蹭怀里人的额头,倒是云簌先开口。
“没事....我没事,不要担心。”
他失血太多,人还是虚弱,此刻话音都是无力的。
谢临川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还好你无事。”
云簌低垂着眸子,“倒是我对不住这个孩子,不能带他来世间看看。”
谢临川放下云簌的手,捧起他的脸,极珍重的吻了一下他的眼睫。
“我只要你好。”
云簌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谢道长在他脸上细细密密的吻,从眼睛一直到唇角。
两人耳鬓厮磨,如同论剑台交颈的白鹤。
失而复得,恰似久别重逢,谢临川抱云簌抱得很紧,让他有些痛。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眼下算是入秋了。
云簌体弱畏寒,尤其怕湿冷,万花谷虽然不曾落雪,只是秋冬难免也要冷些。
往后,怕是要更难熬了,云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