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生死狀

    大人，小的幼時教野狗咬去耳朵！伍乞兒辯道，說到野狗不覺切齒。

    果然稍後有人找上門，索要相關證據，然而來者是金金旺。

    過幾日，歸有財午歇到一半醒來，舉目四望，居然身在一間幽暗房裡。他半坐起身，按在地面的掌心一片濕黏，血腥氣味撲鼻而來。

    代表天香閣陪同前來的吳叔實在氣急，露出鬍子瞪眼睛的苗頭，歸有財倒樂了。

    韓一料定歸有財硬心腸，又不懼死，尋常哀求打罵到他身上皆無法奏效，便走了姜懷恩的路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歸有財染大病，藥錢花費甚鉅。他為了還債，並且在身後給家人留下一筆安家銀兩，不得不轉讓賭坊。

    韓一猜度不到歸有財肚子裡藏了這些彎彎繞繞，倒是料中此人狡滑貪財，先撒謊未留生死狀，又一樁官司兩頭賺，很大機會他不止留存趙野的生死狀，連伍乞兒那分也留著待價而沽。

    當誣告官司主謀向歸有財索買陳年生死狀，歸有財直覺其中有貓膩，便留了一手，藏起相干證據，包括趙野對手伍乞兒的生死狀。他尋思靠這些物事，沒準還能再賺上一筆。

    伍大娘雖無知，經人指使以生死狀狀告趙野，依稀猜到每人的指印掌印包含什麼可茲辯識身分的特徵，因此聽說林訟師提出兒子的生死狀，立刻伏地便拜。

    堂下原婉然等人心知肚明，歸有財一直握有伍乞兒的生死狀。

    府尹跟著問趙野，你可認得吳安？

    府尹又問吳案的下人，下人稟道他由牙人仲介幹活，只管服侍吳安，並不知其來歷。

    吳安喊道：你生安白造，老子自姓吳，不姓伍。

    歸有財因此對金家百味雜陳，他從小耳聞目睹歸金兩家賭坊爭雄，自家教金家漸漸甩在後頭，再也追不上人腳蹤，妒恨不已；再者，金家財力吃得下天運，做買賣還公道，他表面對前來議價的金家人冷淡以對，其實作夢都在懇求金家趕緊接手天運這個爛攤子。

    說時遲那時快，房門開了，一個漢子幽魂一般現身，他背對燈光，因為高顴骨、地包天，骨骼起伏大，臉上光影構成的形相便分外嚇人。

    堂下聽審的原婉然不由將臉側向身旁韓一，真教他說中了伍乞兒的招以查明來歷為由抵賴身分，並且拖延官司。

    大人冤枉啊，吳安用一口與京師大大不同的口音喊道：草民素來不識什麼伍七兒、伍八兒。

    他立刻由屋內血腥氣想到這人是具屍體。

    但金家遲遲未就收購賭坊一事給出準話，教歸有財好似救火沒水，成日乾著急，原有鬱恨跟著翻倍。當他遇上金金旺這個金家嫡孫上門蒐求證據，當下決心不賺錢了，只丟出邊角料訛銀整人，出出憋了許久的惡氣。

    大人，您別教那訟棍作假哄了去，民婦向天運的歸有財討要趙野的生死狀，一併想要回我兒子的那分，當個念想。歸有財當時說找不到，沒留下。

    姜懷恩那樣的人幫忙，韓一的計策便好施展了。

    草民病中疏忽，丟了。不過大人盡可派人去定州詳查。

    趙野打量吳安，道：稟大人，這吳安與當年伍乞兒眉目有幾分相似。

    趙野向府尹道：大人，草民打黑擂台時，曾咬下伍乞兒左耳。

    訟師便傳物證，呈上當年伍乞兒打黑擂台捺的十指指印與雙手掌印。

狀告趙野殺人一案，以及趙野那方指稱他乃案中死者伍乞兒。

    林訟師傳歸有財，歸有財聲稱直到上回升堂，他都沒找著伍乞兒切結的文書，前些時日打掃旮旯兒找著了。

    啊呀呀呀呀呀！剎那歸有財恢復大病以來再不曾有過的靈活，一躍而起要敲打牆壁呼救。

    府尹令衙役扒開吳安頭巾一看，果然他左耳缺了一大塊。

    姜懷恩那頭仍在尋找趙野生父，他承諾傾力相助，又告訴韓一等人，果真不能讓趙野脫罪，也別倉惶，他自有安排。

    歸有財父親和金金旺的祖父屬同輩，兩人都由市井小卒白手起家，兩家賭坊曾經很是競爭過一陣子。金金旺祖父做生意放長線釣大魚，而歸父只管眼前幾尺地，日子久了，金家發達，歸家一年不如一年，當天運傳至歸有財手裡，業已虧空不少。

    韓一輕拍她肩膀。

    定州距離京師百里以上，按律你行前得在當地官府開路引，註明身分，路引呢？

    他已將家人送走，孤家寡人，還真有些視死如歸的氣魄

    一會兒他好容易適應黑暗，低首向觸感濡濕的地面一瞥，貼在他手掌旁依稀躺了個人，動也不動。

    怎麼著，想揍我一頓是吧？歸有財笑道：我早死晚死都是死，你打死我，我家還倒賺你一筆燒埋銀子。可惜呀可惜，打死我也沒生死狀。

    歸有財本來驚魂未定，這下更魂不附體了。

    他許諾歸有財一筆銀兩，好說歹說，歸有財總不肯鬆口。

    府尹又問伍大娘，可認識堂上這位自稱吳安的男子，伍大娘大聲答道：不認識，見都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