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计不决者名不成

    曾经一无所有的人，一但碰到哪怕只如稻草般的希望，就会穷尽力气抓住，随后恶毒如狼地防备着被人夺走。

    看着那面黑底金字的“南绿林总盟主”御匾，林震南喟然不语，缓缓闭上眼睛，略微抚慰疲劳到极限的神经。

    “总镖头，您找我是吗？”

    他遇见了很多人，做过了很多努力，可穷尽一生仍然受尽苦辱欺诈，当初仇人之名响彻江湖，自己却只能如蝼蚁般偷生仰望，永远也没有机会翻身。

    …………

    “那就好。你到后院伙房，把华师傅叫出来，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随后他转过头，从袖中掏出一张票据，“华师

    入夜很久了，林震南却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在颠倒离奇的梦中，他遭遇了父亲身死、镖局衰落，偌大家业付之一炬为灰烬，自己孤苦无依地流落江湖之事。

    “总镖头，我回来了……”

    随着年岁增长，林平之也能猜到这些梦产生的根源，是自己心里浮现的彷徨。

    史镖头赶忙上前搀扶，结果林震南不慎拍到了他肩头的叉伤，瞬间龇牙咧嘴了起来。

    林震南说道，“随着镖局风头过去，福州城如今的注意力，都被那钦差的逆施倒行所转移，史镖头你明天，就以伤势转重的名义到仲仁医馆寻医问药，先不要回来了。”

放弃，因为他是这个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本就是除父亲之外，最应该守住镖局的人。

    “放心吧总镖头。”

    “好让您知晓，如今伙房、镖舍都快囤放满了，再下去只能摆到前院了。”

    林震南得到了这个意料之中、却心系万分的答案，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减兵添灶之计已然奏效，我的心里却还是有几许的不安。约定好的暗号没有从城外传回，也许是钦差封城太严，大概是我多心了。”

    鸣柝声倏然远去，林平之裹紧单衣站在寒风里，再次挺起胸膛看向门缝。

    “嘶……总镖头，你要小心身体啊！”

    史镖头的身影从夜色中缓缓浮现，快步走入了福威镖局那挂着“福在威前”厅匾的大厅里，看到了御匾略显嫌弃地抿了抿嘴，这才来到仗剑端坐的林震南面前。

    忽然，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前门钻了进来。

    林震南婉拒了搀扶，站起来缓缓说道，“这几日昼夜筹划，终于把福威镖局上下百余人尽数秘密送出福州城，保留住了总号的元气根基，二位实在功不可没。”

    林震南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眼布满了血丝，略显沙哑地说道。

    林震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了。

    这种绝大的差异变化，让他不止一次地做起相同的噩梦。而自从母亲生下妹妹后去世，最后一个辨别幻梦的道标也不见了，他眼中更加难辨真幻，颠倒不安的梦里，也总是浮现着大同小异的景象。

    “事情办的怎么样？”

    他还记得，小时候在乡下，同母亲于草屋破瓦中的贫困孤独，他更记得，今日福威镖局里前呼后拥、花团锦簇的盛况。

    因此，林平之明明胆子很小，却总胆大妄为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林震南，眼中却全是喜忧参半的神情，甚至有了几分的泫然，就因为这一切太不容易了。

    伙房的华师傅刚睡下不久，近来镖局的事情也让他压力颇大，本来乐天知命的一个人也开始坐立不安，此时的胖脸上就明显带着忧虑。

    林震南看着远处，大厅烛火跳跃着照在他的脸上，随着光影游移不定，使他表情虽然毫无变化，却分明地呈现出了苦乐忧欢种种情绪。

    史镖头领命匆匆而去，又匆匆地回来，这次还带回了一个有着圆圆胖脸的中年男人。

    更古怪的是，他在这个梦里从没梦见过妹妹月如，也没有梦见过师父江闻——可明明一旦父亲去世了，他最牵挂的人是亲妹妹，而最值得依靠的人，就是这个隐居在武夷山里的师父了。

    林震南看着两人到齐，想从大堂中的太师椅里站起来，体力却早就在长达数日的、与御匾的无声对峙中消耗殆尽，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这一次，即便他耳边又听到了窸窣瓦片碰响的怪声、眼角又瞥见白影飘落的鬼影，眼神里也只剩下坚定和果决。

    他神色诡秘地一咧嘴，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亲眼看着出去的，没有任何问题，您放心好了！”

    史镖头长出了一口气，僵硬地活动了一下前几天受伤的肩头。

    福州城宛然「打杀哉」的夜柝声去而复来，夜夜皆然，林震南初来时曾听当地人说“三山两塔冶城间，听塔铃而知祸作”，就总是联想到古书上，那些似是而非的福祸预兆。

    史镖头也不声张，忍过阵痛才扶着林震南站好，愣是不敢让林震南挪开手。

    “史镖头，华师傅。”

    比如父亲，比如镖局，比如所有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他一个都不想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