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正将一具白骨之身以链锁连,本该与大地山脉融为一体,可那八根镇海山锁却有着绷断的痕迹,八根崩裂七根,唯有一根镇海山锁牢牢锁心。
白骨肉身成灰,唯有一袭凋零红衣,覆于骨身之上,幽幽飘舞。
骨躯之下,是一座浩瀚巨伟的鲜红大碑。
碑体本色绝非本色,碑面之上的暗红污迹,是经年的鲜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涂抹绘画上去的血色咒纹。
镇海山锁,以锁填海,海生山。
无祁邪对于脚下那片大地的污秽冥邪的气息并不陌生。
他淡淡地看了碑面之上凌乱的鲜血咒文,那些咒文皆为神域禁库之中所藏的古老秘咒,隐秘而强大,却也自损。
咒文凌乱不堪,能够想象得到,在刻画这些咒文的同时,主人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折磨。
而那具骸骨的双手,十指消磨,有着斑驳的痕迹。
魔骨之躯,万古岁月都难以磨灭的存在。
能够看出,这具骸骨的主人,穷其一生的经历,就耗费在了这尊古碑之上。
无祁邪还发现,在那涂满发黑变暗的鲜血大碑上,有着一寸不被鲜血染脏的干净之地,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了两字。
不是血咒,不是禁忌。
只是单纯的两个字体,却不是七界之中任何一方领域的文字,更像是某种新生的圣文。
那一寸碑境,总是比其他处要来得浅薄一些,仿佛有人日日夜夜用衣袖擦拭干净,用心地护着那一块地。
无祁邪看着那块黑碑,如看一颗被世俗恶意浸泡发黑的心脏,唯独留下了那盛放两字的一寸净土之地。
只是,荒凉境走,红颜枯骨。
鲜血不染的净土,却是被黄沙后土覆盖得依旧脏污,连字迹都难以辨清。
他上前,断去锁心的最后一根镇海山锁,脱下外袍,将那具枯骨包裹掩埋。
曾孤高独寒于九重天上的储君帝子,却是在无人之境,席地坐在了尘埃里,他以衣袖一点一点地将古碑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就连那一寸藏字之地也耐心地擦拭干净。
拭去最后一抹尘灰,观得那两字全貌。
他的手指轻轻一颤,无祁邪从未觉得自己这一生,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像是尘世之中,不得超度的厉鬼。
虽为帝子,却如微尘。
鲜血拭去,尘沙游离。
古碑之下,为鲜血所镇压的那群东西依然被碑意所镇压死死,唯有一人,从碑中世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额生独角的男人,这个被镇压数万年的邪物,看到坐于碑面一角的无祁邪,竟未露出半分敌意。
他说,他叫青渊,是阴刹一族的王。
他还说,他等他已经等了很久。
隔着一座碑,两人交谈了很久。
不,语气说是交谈,倒不如说是青渊在单方面的向他述说着久远的故事。
无祁邪耐心听着,面容平静,唯有在听到某些时刻,那双漆黑墨渊的眼睛,才会有着微微涟漪波澜。
最后,没有了血咒束缚的阴刹之王,却没有返回尘世之中,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回到了那尊暗无天日的大碑之中。
他说,终有一日,他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这个世间。
无祁邪一人独坐在这片无人之境中,待了八个月,直至归期至,他才返回神界,继续做他清高孤独的帝子,困于王座上的囚徒。
没有人能够想到,帝子竟然真的能够在一年的时间里,平定兵魔之乱。
就连平日里严厉冷漠的神帝,也不由对他多加夸赞了几番。
可是,曾经渴望的夸赞,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
身下的坐骑龙奴,亦成了一种无言的讽刺。
他坦然接受着这一切,并且日益精进,踏上完美储君的这条孤独的王者之路,对于神帝发放的任务,众生的苦厄,他皆能够完美执行,不出任何偏差,活成了众生的意愿。
诸神敬仰他,凡民膜拜他,就连神尊长神都不得不对他以礼相待。
再后来,他接了一个任务。
讨伐人间之境,大是非之山。
山深幽篁里,他遇见了赠他一场倾世之雨的女子。
弱小花妖之灵,招来一场盛世之雨。
山的那边,红莲盛放。
山的这边,凄雨连绵。
一夜雨无声,本应牺牲焚成灰烬的水莲沉睡于湖底,而本该连同着山中泽灵一同被水莲庇佑的那朵花,却无声枯萎地碾落在了伞下泥泞里,如女子唇边的胭脂凋零,如古碑上的残血余红。
捧过泥土花骸,求来一口灵泉。
本应尘归大地的花灵,在凋零之中生长,等待盛放花香自来日。
而他,也依然在大梦红尘中等待。
神帝扶持幼神,引渡新神入界,却酿下祸端罪神之害,神界纯血一派,分崩离析,虽后得镇压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