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

    他现在还不是。车头灯把水泥地照得惨亮惨亮的。

    早在看相册时，她就有这样模糊的感觉。

    以后也不一定，小云。薛霁打断她，歌曲前奏调大了。尽管这是头一次被她叫出小名，那语气是不愉甚而勒令的，薛霁的不耐烦在云舒眼里却好像滋生出枝蔓的葛藤。

    他们在外热情宣扬自己所居的邻里出了个远近闻名的舞蹈新星，言辞之间满是看着或陪着她长大的与有荣焉。在内，话题性就不免要往下三路靠。但老吴自认是讲原则的人，他不像那群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似的粗俗宣泄这种喜爱。

    当然不是。忽然被提起这茬，难能地，薛霁有点失态，她两三根手指并拢，指节抵在嘴唇上，有点儿泄气地似笑非笑着，像是看准了自己拿云舒敏锐的观察力没办法一样，她嘴里滑出个很朦胧的问题：妳为什么会觉得是她？

    再次把面孔沉浸于晦暗中，她享受这一刻病态的狂喜。

    一阵刺鼻的二手烟飘来，云舒皱起眉头，再往左边看时，薛霁还停留在那问题里似的，喉咙动了动。

    以后总会是的吧。然后老师就是陈太太

    薛霁一句话也没接着讲，只在车载多媒体上用食指慢慢拨弄着，熟稔地从通篇烂俗标题的文件夹退出，然后点进自己拷贝上来的歌单，单曲循环。

    （世间存在着欲哭无泪的悲哀）

    她是否也会像教自己那样，教他煮饭？

    轻笑的气声。不能确定，太昏暗了。太轻了。轻得像是薛霁欣然接受了这样的说法，然后在自嘲。

    手机又叮咚几声在锁屏界面滚动着同一人发来的简讯，薛霁已经腾不出兴趣去读，但她知道有人会卯着劲偷看。

    在心里用方言骂了句脏话。

    睫毛速速向下一撇，薛霁没有评价这是好猜还是坏猜，还是已经让她在心里平复了一万次气急败坏欲望的猜。

    猜的。

    疏远吗？单叫一个字，好像并不疏远。亲密吗？再次提到他，还是这样平静。

    我知道。薛霁说，坐好。她不再用那样眼神一闪一闪有光彩明灭的样子看着少女，握着方向盘的姿势像是用了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后背和座椅轻轻一贴，她们出发。

    因为我感觉到妳很喜欢她。

    正还准备开口，她们驶至小区新加装的门禁。

    老师不想和他结婚吗？

？

    （我现在才明白）

    薛霁全然没机会发现云舒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用

    门卫大叔搬从铺面的麻将馆来一张塑料椅子，坐在门口捧着三两尺寸的大碗吃晚餐，加辣的牛肉米粉，他拿筷子直把自己送得大汗淋漓。见到车窗放下后那张脸竟然是老薛家的女儿，他旋即捧着碗筷站起，上前同她寒暄

    陈。纠正的声音浅浅的，但如同雷鸣，不啻是雷鸣。

    他们会结婚，组建一个不再是蜂鸟巢穴的新家，衣架会挂上厚重的大衣，沙发上扔着公文包，床边停泊他的男士拖鞋，马桶圈永远都在被很没体贴劲地抬起，毛巾、马克杯也会变成双人份的，然而已经和自己这个临时住客没有关系。

    但出口时，云舒的措辞是礼貌的：

    安静，安静得叫人厌烦，好像被掐住了脖子，云舒复播起她的声音，却不想直面薛霁被人窥探到自深深处时这份暧昧和情不自禁。她们绝不是宋太太口中的普通玩伴。至少，那关系对其中一个人而言，是十指相扣过的秘密。

    许是因为自己有个稀巴烂的原生家庭，又也许因为再度转徙，也依然只能寄宿在姨母没有幸福可言的屋檐下，她对男婚女嫁、结为姻亲这桩事有着悲观的态度。

    ～*つい   この頃*

    薛霁从十来岁起就顶招家属院里的男人们喜欢，颇有话题性的。

    再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只会和老哥们一起在微信群里慨叹薛家的老姑娘怎么还没有成家。从前心里是真妒忌那不具名的夫婿的，薛霁出事以后，群里惋惜的声音就多一点：感觉不如从前，肯定已经不好嫁人了。说不定这一摔以后生孩子都成问题，顶级货成了赔钱货，造孽。

    完全没看出来。她先是试着用小狗的语气讲，饱含骗意的，宛如艳羡新娘似的，老师都要有丈夫了。

    其实是老师妳不想结婚，对不对？

    然而云舒心里已经有数了。

    他云舒果然没有忍住。她一点也不会藏。

    她、是、他、的、未、婚、妻。云舒在心里默念这七个字，每扣掉一字，就有种世界末日在倒数的感觉。

    也不是薛霁扶着方向盘，她们排在一辆银白色SUV后面等着出门。那大叔从右边插队过来，和薛霁有点交情，两人相互谦让了一番，最后对她说声谢了，左手夹着支香烟，搭在车窗外，轻轻一脚油门踩了上去。

    夜色里SUV的大红色尾灯把她的苦笑照亮。

    陈。陈先生。来短信了。

    ～*涙にならない悲しみのある事を知ったの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