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姚子培心悬起来，拿不准他这副模样是装的还是真的。只得实话实说，我想见牧槐一面。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他又敲了一遍。

    见他没拒绝，心下松口气，落后半步小跑着跟在身侧，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逆着夜雪朝城西走去。

    老陈？是谁来了？

    陈老五是当时蒋元买通里应外合的人，平时都得掐算日子提前打好招呼，今日临时起意还正赶了巧。

    橘子在袖管里捂得温热，借着地面上莹白的雪色，他看清了姚先生的手。

    姚子培把信递过去，从怀里掏出指甲盖大的碎银头，就着走廊昏暗的烛火在他眼前晃过，小二脸色立刻端正起来，屏息听他吩咐。

    姚先生，今夜怕是不成了。前些日子牢里死了好几个人，惊动了上面派人来视察，咱们也不敢搞特殊，丁秀才已经被移监了。我以为蒋大人告诉过您，合着压根儿没听说？

    您受委屈了。

    收泔水的

    小捕快年纪轻轻，说一口中都周边的乡话，怯头怯脑接过虞岚手中的风灯，嗓音比不得风声大，虞、虞都尉，俺给您提灯、提灯

    姚子培闻言动作一滞，心头的不安迅速胀满整个胸腔，他翻出泔水桶，扶着墙壁深换了两口气。车夫见他这副模样，连忙递上颗橘子，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铁门上的小窗打开，露出陈老五惊诧的脸，声音也能听出几丝慌乱，姚先生，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虞都尉刚巡到这儿，正在里面问话呢。您把帽子遮严实了，教他抓起可了不得，随便糊弄两下就赶紧走吧。

    小二收钱好办事，您放心。临了又叫住他，诶姚先生，那姑娘长什么样啊？

    很漂亮，戴一对儿粉珠玉坠子。

    他臂弯挎一只小的木桶，脚下踢着大的，从长长的楼梯走下去，心里默念着暗号敲了敲门。

    是街上最漂亮的那个姑娘。你见了就知道。

    他只得硬着头皮开门，一边朝里面回喊，一边压低嗓子解释，

    被那双黑冷冷的眼睛扫一眼，跳着后退一步，我还是给您留点人，有事儿招呼也方便，说着点了名正缩起脖子不抬头的菜瓜，把愁眉苦脸的小捕快推到虞岚身后，马不停蹄地带着一队人奔向北边。

    四周举目高望的冰冷围墙和黑云遍布的阴浊穹顶，正是一口天时与人为铸成的瓮，他身后那点微亮的火光，似乎遥照着无望的退路。

    那你见得到牧槐么？能替我带句话也行。

    这信你收好，明天一早我要是回来还是物归原主；我要是没回来，信你留两个月，这两个月里，若是有位叫姚织的姑娘亲自来拿，你就给她，其他来打听的，一律不许提，两月过后烧了即是。

    戌时四刻，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车马人。小二上楼来喊他也是一脸不情不愿，嘴里嘟囔着，您几时回啊，晚了可要落锁呢。

    小二咂舌，您这要劫狱？还有去没还的。

    姚先生？我问过了，今夜陈老五守值，您还是往里走，见着他就好说话啦。

    读书人的手都很金贵，连茧子也是干净的，指节指尖冻得红紫，手背上的骨头仍是细直的，哪怕皲裂出疤痕，也要比做苦力出身的要赏心悦目。

    漫天飘雪落地无声，车子吱啦啦走起来，成了所经之处唯一的声响。车夫很识相，一路都没有多问，快到地儿前时提醒他藏在木桶里，照例和门口狱卒打个了招呼，轻车熟路地指挥骡子停靠到边，没光没亮的，才敢轻轻敲了敲桶壁，用气音传话，

    陈老五眼睛瞟着里面，生怕瞥见虞岚那张青白僵硬的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转角处，也是急得满头汗，

    陈老五倒吸一口冷气，拧起脸正准备挥手让他快走，里面传来询问声

    他站在走廊拐角，背着光看不见表情，可声音是柔和的，好像也是笑着的。

    他接过蓑帽，两手用力在衣侧上蹭了蹭，平日里断不会做这种动作，可眼前这条看得见尽头的路，仿佛是生命的一个预兆。

    姚子培接过橘子沉声和他道谢，两人合力卸了一个木桶下车，留了那只刚刚装过人的，桶壁有几条半个指头大小的缝隙，车夫钻进里面蹲着也能喘气。

    倒教他说对一半，姚子培把银子塞他手里，再三叮嘱，除了姚织姑娘，有人问起就装聋作哑。

    姚先生？车夫没听见动静，又敲了敲桶壁。

    门外车夫架着骡子拖的板车，上面放几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哪怕刷干净凑近了也能闻到日积月累的馊臭味。他正顶舌头剔牙缝，冲姚子培一挥手招呼他上车，甩着树枝抽在骡子屁股上，它不满地喷一鼻子气，摇着尾巴在雪地上留下两排足迹。

    这一出出的连环招式打得姚子培也缓不过神来，他一把拉住陈老五，面露急切，

    帮他把木桶搬下来，又虚空指了指，贴着耳根说道，

    这就走了。

    我试试。您不知道，如今值守的都是京畿卫的人，也只有送饭的功夫能说上